“寒芒秀采总称珍,就中鸡缸最为冠”,世人只知“成化斗彩鸡缸杯”独步天下珍奇,熟然不知大隐于故宫的“三秋杯”才是瓷中魁首,国之重器。机缘巧合下明成化帝以一生轰轰烈烈的畸恋,成就了三秋杯的神话,留世仅此一对。
我是一名陶工,传承着祖祖辈辈留下来的手工艺。自幼在千年瓷都景德镇的窑火中耳濡目染,一次次见证泥与火造就的神奇。时光如逝,不知觉在制瓷的道路上风雨四十余载,瓷已然承载着我对人生的探索和追求。如今已是天命之年,斗胆以半生的制瓷经验和一名陶工对陶瓷传承的责任,用敬畏之心谈谈老祖宗留下的瓷,自知不甚功力,请读者多指正。
瓷中奇葩--成化斗彩
“落叶荷花相间斗,红娇绿掩新妆就”宋晏殊的一句词绘声绘色的描写了成化斗彩的奇幻,一展釉下青花与釉上彩争相斗艳又相映成趣的韵调。成化后期创烧斗彩后,经历代不衰,独树一帜,是瓷中奇葩。所谓“成化无大件”,都是以酒杯等小器为主,器型珍珑奇秀,如娇气的小娘子,胎质细腻透体,釉质莹润,色调中和柔美,绘画典雅,图案生动活泼,一反常态的正统纹饰,以小谐趣的图案呈现,趣味横生。深受历代君王追捧,后世皆有仿制,但都无一能与之匹敌。
2014年4月8日,玫茵堂珍藏明成化斗彩鸡缸杯在香港苏富比重要中国瓷器及工艺品春拍上,以2.8124亿港元成交价刷新中国瓷器世界拍卖纪录。成化斗彩向世人展现了它无以伦比的珍奇,成化鸡缸杯成为所有藏家梦寐以求的器物,瞬时掀起了一股鸡缸杯热潮。但鸡缸杯的名贵与三秋杯媲美,可谓不相伯仲!鸡缸杯的存世量就故宫便有20多件,散在民间以及台北故宫的且尚未统计,而成化斗彩三秋杯,全世界仅故宫一对,由大收藏家孙瀛洲先生捐献,堪称故宫的镇院之宝。国之重器,三秋杯如是!
国之重器--三秋杯
三秋杯的雅称源于杯身所绘的原野秋景和历时三秋的制作时间。高4.3cm,口径6.8cm,足径2.6cm,杯身的花草葱郁招展,彩蝶翩翩起舞,一派乡村原野气息,让人赏心悦目。而三秋杯的名贵还远不在于此,薄如禅意的杯体和无以仿制的“姹紫”才是它的魅力所在。薄如禅意体现在成化瓷器的精工细作,由于成化帝朱见深的个人偏好,举全国之财力不惜成本制瓷,胎体使用的是景德镇的麻仓土,烧成后成牙黄色,此土成化后已用尽,使得三秋杯成为千古绝唱。而“姹紫”是杯身蝴蝶翅膀所施的紫色料,色如赤铁,表面干涩无光泽。这是后世无法仿制的最明显的一个特征。孙瀛洲先生对姹紫的描述是“烧造时差异的色疵”,应该说这是偶然与必然的结合所成就的,后世之人只能望之兴叹。
有人说成化帝是个内心永远长不大的孩子,或者说他是内心孤寂向往天真与无真。从三秋杯的六字底款“大明成化年制”可见一斑,字体用的是一反常规的“婴儿体”。所谓“婴儿体”,就是字如孩童所写,随性不规整,字体粗,偏柔,仔细看却是大巧藏于拙,字体遒劲有力,柔中有刚。孙瀛洲先生曾编成六句歌诀来辨识此款:“大字尖圆头非高,成字撇硬直倒腰。化字人匕平微头,制字衣横少越刀。明日窄平年应悟,成字三点头肩腰。”所有成化器款识皆是如此,这该是成化帝的内心写照吧!一朝天子一朝瓷,小小的三秋杯叙写了多少风雨悲歌。
千古绝唱--成化畸恋
成化帝朱见深是明朝第八代皇帝宪宗,一身充满传奇色彩。公元1449年的土木堡之变,明军全军覆没,朱见深的父亲明英宗朱祁镇被瓦剌俘虏。英宗的弟弟朱祁钰临时监国,立两岁的朱见深为太子。但他的叔叔贪恋权位,不但登上皇位改年号为景泰,还废黜了朱见深的太子身份,改立自己的儿子做太子。成化帝从小活在残酷政治斗争的阴影之中,深感生命的威胁和磨难,性格变得孤僻软弱。
就在这种环境下,比他大17岁的宫女万贞儿被派到他身边,与他相依为命。从此他的身心有了依靠,甚至是归宿。该是上天的眷顾,在他11岁的时候,朱祁镇因旧部势力重新夺得皇位,成化帝再一次立为太子。在万贞儿的辅助和呵护下,成化帝坐稳了江山,两人的感情也因此升华。万贞儿被立为皇后以后,大肆排挤甚至谋杀其他妃子,惨至成化帝一生无儿女。万贞儿在58岁死后,成化帝也郁郁而终,哀叹“万侍长去了,我亦将去矣。”一场史上最戏剧的成化畸恋就此结束。
而成化年间的酒器小而精致的特点也正是与万贞儿有关,如鸡缸杯、三秋杯等器皿都是万贞儿的御用酒杯,应该是成化帝为了讨好万贞儿所特制,具有女性的阴柔和娇小之美。成化帝不惜举国之力献媚,可见两人感情之真切。
成化瓷无大器与酿酒业的发展也有关系,明成化时,蒸馏酒已经出现并且成熟,饮酒从米酒的低度、大碗,转向用小杯、度数高的蒸馏酒。这种社会需要也是促成成化斗彩小杯诞生的原因之一。
所谓“书画同源,字画写本心”,成化器的珍奇更多原因该是源于成化帝的个人色彩。他的性格柔软决定了成化器的娇小阴柔之美,他的孤僻之境造就了成化器的谐趣风味,他对万贞儿的钟情促使了动全国之财力而精工的成化器,他的学识涵养、艺术品味的造诣开创了斗彩巅峰,大巧藏拙,孤傲群芳。艺术需要灵魂,而成化帝便是成化器的灵魂,流传万世仍无与伦比。作为瓷人,我深深的向成化帝致敬!做个有灵魂有责任的瓷人比做巧器更重要!制瓷是如此,传承是如此,发扬更是如此!
感谢大藏家--孙瀛洲先生的大义捐献,国宝三秋杯流转500多年,经历多少风霜而幸存于世,是瓷人的大幸,也是名族的大幸。我怀着无比崇敬之心仿效孙瀛洲先生的民族情怀,希望能用半生小有所成的技艺再现三秋杯的昔日风采,却自知环境所驱,只能仿其皮毛,悔不能与杯同生!但也庆幸出生在这个千年瓷都景德镇,能够将毕生精力洒在这片窑炉是我的福分,作为瓷人,我感恩祖先。历史的车轮匆匆千年,祖先的智慧凝聚的技艺与瑰宝我辈需有序传承,小心呵护,发扬光大!
成化斗彩三秋杯故宫藏
宝瓷林仿成化斗彩三秋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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